仓促（下）

　6
　　　　　　　　　　　　　　　　　　　　　　　　　　　　　　　　　立夏

究竟什么原因致使我去问何越他的手机号，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问他的理由是为了感谢林那天和我一起打伞，而我又不好意思当面说。
　　当拿到他的手机号，我小心翼翼地将那一串号码存入手机，然后发送了给他的第一条信息。
　　前天晚上收到他短信，说放学一起走。可是不知为什么，在幸运前，人有时总要遇到一连串倒霉事，那些零碎的事情就发生了连环车祸，撞在一起，惨不忍睹。
　　昨天是“五·一”补课的第一天，我们约好5：10在校门口见。
　　最后一节是自习课，离下课5分钟我便整理好了书包。铃刚一响，我就往教室外跑，差点撞上迎面而来的班主任。她习惯性地推了一下眼镜，低头看了看我说：“苑然，这么急着回家啊？来，先到我办公室一趟。”
　　我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只好低着头，跟着她一步步走向狭小的办公室。
　　她从抽屉里拿出期中考试成绩排名给我看，全班第40，果然不出我所料。
　　 “又退步了5名。我相信你有实力进前20的，可以跟老师说说为什么成绩总上不去吗？”
　　我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手不停地抠着条绒裤上的线条。
　　 “是不是觉得有压力，有挫败感？”
　　我想笑，像我这种不求上进的孩子怎么可能有挫败感？可是作为学生的我又只能点头。我想，点头恐怕是学生时代我们所做的最多动作了吧。
　　当老师的就是口才好，之后她就一科一科地帮我分析。我偷偷地看表，10分钟，20分钟，30分钟……我急的想跺脚，越急越听不进去她说什么。大概是老师的生物钟到了吧，整整一节课的时间后，她抬头看了一眼挂钟。
　　 “不早了，你回吧。哎，你怎么回？坐车还是……”
　　 “坐车……太挤了吧，我骑车来的！”
　　 “哦，那算了，本来还想看看会不会顺路。你小心点！”
　　　我一出门，透过走廊的窗户，发现天已经有些暗了，是紫色，仿佛天闭眼前，眼里流露的最后一丝余光。
　　　我的感觉不是很好，于是背上书包，一口气冲下三楼。整个学校已经很安静了。
　　　校门口，没有他的身影。我觉得那一天我是飘回家的。
　　　刚一回家，我就抓起手机给他打电话。响了1分10秒的彩铃，然后传来“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的声音。我把手机撂在床上，百无聊赖地去洗手，然后洗脸。回来后发现一条新信息：“你何必这样整我呢？”
　　　今天上午，我把一切都跟伊祉讲了，她说我应该去解释，可是我不想。我见她愤愤地走了，却不知是去找他。
　　　中午吃完饭，我坐在凉亭里听MP3。远远地，我看到林梢的身影。他今天没有像以往一样去打羽毛球。
　　　当他走近，我别过身去，继续摆弄MP3.
　　　“苑然，昨天都是我不好。我还以为你……我去你们班找过了，可是他们说你一放学就走了。别生气了，今天我等你，无论多晚我都等……”
　　　我没有转身，也没有说话，只是一阵酸楚从胸腔泛上来。我深深呼出一口气，再回头看时，他已消失在教学楼的拐角。
　　　写完作业，我躺在床上睡不着，于是又开始听MP3。
　　　“苑然，昨天都是我不好……”这段录音长达3分钟。
　　　我翻过身趴在床上发短信：“明天不许再跑了。”
　　　　　　　　　　　　　　　　　　　　7
　　　　　　　　　　　　　　　　　　　　　　　　　　　　　　　　　　　　　　夏至

人生所谓的幸运与不幸都是比较着来说的吧，跟别人比，跟自己的过去比。可是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却各有各的不幸。
　　 4个小时前我们还在书店买书。他说大后天就要期末考试了，要我陪着再去买点复习资料。放了学，我们便直往学校附近的书店走。
　　他那个理科天才刚进了门便一头扎进数理化辅导书堆里，而我却漫不经心地翻着现当代诗人的诗歌合集。
　　我沉醉在那一首首软玉一般的诗中，一个人读着，总有一种兀自美好的感觉。无意间翻过了好几页，两个熟悉的字却从纷繁的诗句中凸现出来，溢满了我的眼眶。于是我一页页往回翻，终于在三毛的《梦里花落知多少》中找到了我要的东西。
　　我拿着诗集在低着头找书的林梢旁边俯下身来，细细地说：“给你读首诗吧。”他停下来，冲我笑了笑，便安静地听着。
　　 “记得当时年纪小，你爱谈天我爱笑。有一天我们并肩坐在桃树下，风在林梢鸟在叫。我们不知怎样睡着了，梦里花落知多少。”我拍拍他的背笑起来，“你这名字起得真好，连三毛阿姨都喜欢！”
　　他也不回话，只是一如往日地看着我，眼睛里都是笑。
　　买好了书，我们就坐车回家。在他家附近那一站一起下了车。橘色的灯光下，我们的影子一会儿长，一会儿又短了，一会儿在身前，一会儿又转到身后。我一步一跳地去踩他的影子，他居然学着我的样子，也来踩我的。我们笑着闹着，我喜欢那一刻的一切。
　　突然，我看到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对着不远处一个黑影喊了一声“妈”。我也赶紧收敛起来，有些拘束地叫了“阿姨好”。那个身影干脆地“嗯”了一声，然后借着灯光打量了我们好一会儿。她的眼神虽然看不清晰，我却明显感到那和林梢的一点也不一样。
　　 “还不回家？”她走近后就没正眼看我，接过林梢手里装书的袋子转身就走。林梢跟在她后面，没有说再见，甚至连个让人轻松的手势也没有。
　　　回家之后我拨通了林梢的电话，他说话的声音很小，我不由得也压低了嗓音。由于时间还早，他妈和我妈都没睡，所以在不方便的情况下我不得不把电话挂断，然而之后又会很快打过去。我们就像两个小偷，却很享受这种“小心翼翼”。
　　　第四次打过去之后，我听到的不是他的，而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阿姨，我找林梢。”我谨慎地说。
　　　“他现在睡了，你不要再打给他了，以后有事在学校解决。”
　　　我倒吸一口凉气，但是久久不敢呼出。这种感觉让我很难受，就像掉进了一个黑洞，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底，于是不得不时刻提心吊胆。到了底必定是钻心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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