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信体小说)永不忘怀(1)

我永远不能忘怀的谌槐秀：你好！
　　　　我为什么今天才要给你写这封信呢？不是为了表白自己，不是为了显摆自己，也不
是为了给你带来痛苦，更不是为了拆散你的家庭（尽管我不知道你的婚姻现在是不是真
的很幸福？）当然，这封信里的确有一些是因为给你老公打电话的近情所牵引，但是更
多的是我有太多的迷茫、太多的压抑、太多的痛苦、太多的无奈、太多的不解，在我心
里已经写了几十年，写了上千遍了，只是为了你我默默地承受着、忍耐着。如果不是这
样的话，我早就该给你寄出这封信了。
　　君住江之头，我住江之尾。无限惆怅与谁诉？共饮一江水。
　　　　此水何时休？此愁何时已？但愿君心似我心，能解个中意。
现在我终于按捺不住了、爆发了。我要呼嚎，我要倾诉，我要问苍天！问大地！
那年的某一天，具体是那一天我已经记不清楚了，当我看过你寄来的断绝我俩恋爱
关系的信之后，犹如五雷轰顶，感觉到天在旋地在转！空气凝固了！江水似乎也倒流了！
都说有情人终成眷属，为什么你和我却要分道扬镳呢？是什么力量能够使你离我而去另
嫁他人呢？为什么？为什么？当然，现在我不需要你给我答案，你也没有和我对话的机
会给出答案，但是，让我们来回味和省思一下往事总是可以的吧？
　　　　往事如磐。
　　　　天地可以作证：我虽然说不上是神童，却也天资聪明；你呢，虽然道不得花颜月貌，
倒也让人赏心悦目，你槐秀这个名字不就是你出生在槐花飘香的季节而得的吗？所以我
和你称不上是郎才女貌，也应该是十分般配的呀！就连乡里们不也是都说我们俩是青梅
竹马，两小无猜嘛！
你可曾记否？我们两人上学结伴而来，放学携手而归，童心无忌，嬉戏打闹无所不
为。你比我小一岁，你常常恶作剧地撒一把沙子到我的衣服领子里，我也从不生气，把
你视若小妹妹一般顺从宠爱。你大概更不会忘记吧？有一次你为数学考试不及格，而号
啕大哭，是我帮你找学习的窍门，从此你的学习成绩如芝麻开花，节节高升，每当看到
你眉飞色舞的样子，我也欣喜若狂，我们就更加疯打疯闹了。恰巧你的母亲也和我同姓，
我叫她姑妈，但这是远房，已经出五服，不是近亲，不应该是我们联姻的障碍。我童年
丧母，你母亲视我为亲内侄一般关怀备至。还有，你有一个堂哥，因为家境贫困，少年
就去长江边拉纤谋生，新中国成立后回家务农，就划为贫农成分，他当人民公社生产队
队长在当时就是理所当然的了。但是，他的农业生产知识却不敢让人恭维。要他策划农
作物布局，调度生产进度，指挥众多社员，犹如赶鸭子上架，勉为其难。而我父亲却是
个干农活儿的行家里手。所以，你的堂哥总是有求于我父亲的指导帮助，我父亲俨然成
了他的高级参谋，当然你堂哥也对我父亲敬重有加，所以他总是在竭力撮合你和我的姻
缘，这些你也是很清楚的啊！　　
　　　　高小毕业后，学业成绩优秀的我先后顺利地进入初中高中学习深造，那时还没有九
年制义务教育一说，我们也没有现在孩子这么幸运，我们高小毕业大多十五、六岁
了，所以你就只得暂时去从事农业生产了，不然应该是有权利继续读中学的。但是，尽
管如此，我也没有因此而瞧不起你，而仍然是和你亲密如故。你一定还记得：放暑假
时，也不知道是我去放牛，你借机会去打猪草？还是你去打猪草，我借机会去放牛？这
是心照不宣的，无须弄明白谁主动，总之是要寻找时机弥补因为我上学而中断的难得的
相会，这样的事情出现过多次。远处是黛黛的青山，眼前是清清的溪水，脚下是嫩嫩的

(书信体小说)永不忘怀(1)

仓促（上）

　仓促
　　　　　　　　　　　　　　　　　　　　1
　　大三那年暑假回家，高二的表妹问我借复习资料。说实话，自从高考结束，高中那一大箱子参考书就一直封印着，没再动过。
　　我从床下把箱子挪出来，慷慨地对她说，随便挑。那感觉就像是浴血奋战后大胜的将军在炫耀功绩，好像经历了高考就成熟了不少，豁达了不少似的，态度很松弛。
　　不一会，表妹拿着一个花皮本子，蹭到我桌前，用微妙的语调挑逗着我的耳膜，“姐，日记吧？不介意的话我就看喽，看你有没有做对不起姑姑的事。”
　　我愣了一下，恍然想起，高中时是有记日记的习惯。我伸过手去拿本子，不料她腰向后一闪，避开了我。
　　“嘿嘿，是不是有东西不能看？”
　　我捏捏她的脸：“小鬼，快还我！”
　　她吐一下舌头，又学着长辈的口吻说:“哎，就知道不能看，孩子长大了，难免有那么点隐私，可以理解。”
　　我接过本子，吹了吹上面细细的灰尘，翻到第一页，任阳光透过窗子一格格映射在文字上，小而整齐的字仿佛被风化成了最细小的颗粒，一点一点浮起来，弥漫在空气中渐渐抹不开，将我融入它们来自的年代——青春。

　　　　　　　　　　　　　　　　　　　　2
　　　　　　　　　　　　　　　　　　　　　　　　　　　　　　　　小寒

　　下午，我一个人往实验楼走，突然有人轻轻点了点我的背，转过头去，是一张俊朗的脸。
　　他手里拿着张卷子问我：“苑然，”可能是觉得自己有些冒昧，他换了种语气说：“请问，你是叫苑然吧？”我顿顿地点点头。
　　他虽然这么问着，可却并没有把卷子递给我。于是，我只好侧过身去，站在他身边。喧闹的四周一瞬间静了下来。
　　我翻了翻卷子，上面没有我的名字，只是在左上方有伊祉那家伙画的小猪头。
　　“嗯，是我的，谢谢啦！”
　　他浅浅地笑了一下，正准备离开，我叫住了他。
　　 “等一下，你怎么知道我叫苑然啊？”
　　他指一下卷子，又看看我，有些不自然地说：“呃……上面……没有吗？”
　　 “啊？”
　　 “该上课了，走了。”
　　　他转过身去，背上背着黑色的羽毛球拍。
　　　那样的容貌不禁又浮上心间。我想知道他叫什么，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我觉得不公平，这种亏我可不吃。他都知道我的了，可又是为什么呢?我脑海里出现了各种各样奇怪的想法，都那么荒唐，满是自作多情的嫌疑。
　　　人生真是疯狂，你永远不知道那些与你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他们的生活会和你有多少重合。也许A是小友喜欢的男孩，B是语文老师的外甥，C是上次被我诅咒的那个没冲厕所的家伙……你也永远不会料到哪一天，会在哪里注意到谁；更不会意识到之后你们会有故事；你一样也想不到，哪一天在哪里会有一双谁的眼睛注视着你，然后你们，一步步地走进对方的生活，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
　　　　　　　　　　　　　　　　　　　 3
　　　　　　　　　　　　　　　　　　　　　　　　　　　　　　　　　雨水

　　今天是年后第一次看到他。
　　报到的前一天，水房。
　　因为家住得离学校近，所以提前一天被找回来打扫卫生，我负责擦窗台，真烦！换水的孩子又不知哪儿去了，于是我只好拎着那块发黑的抹布自己去涮。
　　走到水房门口，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1.80米左右的个子，很瘦，穿黑色的风衣。是他，那天还我卷子的男孩。我突然很高兴，可又莫名其妙地不好意思。正考虑要不要过去，可巧见何越拿着刚卸下来的纱窗往进走。
　　 “林梢，干活！”我听见他冲那个男孩喊，惊了一下。
　　　林梢？他原来叫这样的名字，这样的名字配上这样的外貌，让我想到了从小就喜欢的故乡的银杏树，清绝而淡定。
　　　林梢把涮抹布的盆递给何越，小何刚打开水龙头往盆里接水，我便见缝插针，大方地走进去。
　　　“哎，何越，借盆涮一下抹布！”于是也毫无愧色地将黑黑的抹布伸进盆里揉。
　　　“喂，这位小姐，注意你的素质。”
　　　我抬头看他，“跟你讲素质，没门！”实际上却用余光看林梢。他虽然低头擦着纱窗，然而我还是发现他的嘴角已浮上些许笑意。
　　　然后大家都开始干自己的事，只是我的抹布涮了很久，透过盆里的水，我一遍遍观察那张脸，它随着水波荡漾不清，渐渐浑浊。
　　　　　　　　　　　　　　　　　

仓促（中）

　4
　　　　　　　　　　　　　　　　　　　　　　　　　　　　　　　　春分
　　生活里满是巧合，以前并不熟悉的人，一旦开始留意，便哪里都见得到。在校食堂混乱的人群里，在车棚一个个俯下身开锁的背影中，在操场活动的错乱的脚步声下。
　　从那以后，我便时常看得见他。可是我觉得那还不够，不自觉地，我想要引起他的注意。
　　前几天在车棚里，每次经过他身旁，我几乎都要和伊祉打打闹闹，发出那么点声响，只为他回一次头，只为让我的这张脸在他看起来不算陌生。
　　昨天中午在食堂的时候，我以队短为由，骗伊祉陪我站在他旁边的那队，比他稍微靠后几排。我细细品味着他的容貌，头发很黑，鬓角明显，眉毛黑而上扬，眼睛修长，下巴是略尖的，五官不算精致，却透出一种独特的味道，那种气质永远散散地附着在他身上，无色无形。还有他的衣着，乳白色的带帽外套，上面有青灰色细长的图案，看上去好似夏夜的院墙上，斑驳的竹影。
　　想着想着，林梢竟转过身来，目光划过我的视线，落在他身后的何越身上，两人攀谈起来。我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在他瞥过来的一瞬不知所措，目光抖动了一下，很快折射到另一个角落。我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开始等他们说完。终于等到停顿的片刻，林梢正待开口，被我抢先一步。我开始和何越废话，他因为等着要和小何说话，似乎并没有转身的意思，索性向我这边看来。于是我更加猖獗地聊起来，故意耽误他的时间。我明知道他有急事要说，却迟迟不肯放走那小子。而他只是安静地听我们说完，没有像我刚才那样打断。
　　买过饭后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正准备享受食物，不料伊祉冷冷地来了一句：“你知道‘重色轻友'怎么写吗？”
　　我笑了，“那词不就是给我写的吗？”
　　“我也这么想。”说着，她的嘴角划过一丝狡黠的笑。
　　　　　　　　　　　　　　　　　 5
　　　　　　　　　　　　　　　　　　　　　　　　　　　　　　　　谷雨

　　阳光慵懒地趴在地上，大巴车满载着青春年少。我们一路高歌，歌声随窗口的清风飘散在经过的每一条大道。
　　真好，学校组织去春游，恰逢春日里难得的好天气，让肌肤好好地呼吸阳光，想是件很享受的事。况且，因为人满而不幸被第一辆车抛弃的我有幸和他所在班的同学坐上了第二辆。
　　上车后才发现没几个熟人,两人座基本被占，而最后一排又被几个又高又胖的男生打包。正郁闷时，听见身后何越的声音：“苑然，苑然，我这有空位。”我环视四周，发现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在一片男生的嘘声中坐在他身旁。
　　他傻笑着，开始给我讲打探来的春游日程，而我却只顾四处张望，在攒动的人头中不停寻找。
　　何越拍了拍我肩膀，不满地说：“哎，你听我说没？”
　　“啊？”
　　“看什么呢，帅哥？除了我以外还有谁称得上帅？”
　　“你……那个朋友呢？”
　　“谁啊？”
　　“就那个林……”
　　“你说林梢？好吧，算他一个。不过我只承认就他比我好看点。”
　　“不是，我的意思是他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没见人嘛，我也不知道。”
　　 15分钟过去了，一直没看到他，我有点失落。不过也许，他在下一辆车吧。
　　于是我不再说话，从包里摸出MP3，闭上眼睛听起音乐。
　　“杨老师！”何越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我朝车门看去时，见林梢和带队老师一起走了进来，坐在第一排。
　　门关上了，车终于开了。
　　大家抑制不住兴奋劲，一上车就不停的说着，玩着，有的在看MP4上的电影，有的在讨论NBA球员，有的索性带动了十几个人一起背诵《长恨歌》，有的拿出一包薯片，引起了瓜分狂潮，然后一分而散。
　　不知道是谁提议要K歌，于是A上去狂吼了一阵，B上去乱舞了一通，C上去扭扭脖子张张嘴，要是他不出声，我还以为他是在打哈欠。D也不甘寂寞，来了个绝世海豚音，然后天暗了，草黑了。
　　终于有人站出来拯救世人的耳朵了，E的声音轻柔唯美，于是大家跟着哼唱起来：“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月色被打捞起，晕开了结局……”
　　前一个小时就这么被打闹过去了，可是路途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近。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小了，说话的人越来越少了。
　　当我发觉何越也不再出声时，只见一股睡意直往他眼睛上蹿，他的意识沉沉地下落，不出一会便坠入梦乡。还真是让我想到那么一句诗：黑云压城城欲摧。他头靠在椅背上，嘴巴半张着，像一只泡泡吐了一半的金鱼。
　　而我却是清醒的。一路上，我一直悄悄看着林梢，他却看着窗外，这场景多少有点象卞之琳笔下那句：“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而此刻心跳的频率很了然，因为我和他相距，仅仅3米。
　　我多想变成窗外一棵树，一朵花也好，然后只为让你路过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不过就是在植物园里呆了一个下午，既不刺激也不浪漫。我还是乖乖归了我们班的队伍，和伊祉手拉着手漫步在开满鲜花的小径上。她说喜欢郁金香，而我却喜欢向日葵。但我知道，植物园是不种那种东西的。只是一见到它们我就高兴，它们就像小笑脸，张扬着青春，让我想起去年退休的语文老师。在给我们讲的最后一节课上，她说：“你们真是太年轻了，我真的很羡慕你们。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一定要回到你们这个年纪。可是每个人就只能年轻一次。”
　　大巴车把我们送回学校时已经晚上6点了。和伊祉道了别，我一个人向车站走去。当时地上斑斑驳驳落下了雨点，我没带伞，垂头丧气。额头上的雨开始下滑，刘海儿也贴到了头上，弄得我很痒，便低头整理头发。这时却惊奇地看到身后多了一双脚。
　　我回过身，看到林梢冲我浅浅地笑，他手里举着一把带有蕾丝花边的伞。他注意到我看伞的神情，尴尬地用手抓了抓头发。
　　“我妈听天气预报说今天会下雨，出门前硬是把她的伞塞给了我，没想到真下了。”
　　我笑了笑，没说什么。我不断提醒自己，他和我共打一把伞只是因为我被雨打湿的背影太过瘦弱，给了他一种错觉——我很孤单。我不想自作多情。
　　后来他问我等什么车，结果我们竟然是同路人，我生平第一次喜欢上春天的雨。

仓促（下）

　6
　　　　　　　　　　　　　　　　　　　　　　　　　　　　　　　　　立夏

究竟什么原因致使我去问何越他的手机号，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问他的理由是为了感谢林那天和我一起打伞，而我又不好意思当面说。
　　当拿到他的手机号，我小心翼翼地将那一串号码存入手机，然后发送了给他的第一条信息。
　　前天晚上收到他短信，说放学一起走。可是不知为什么，在幸运前，人有时总要遇到一连串倒霉事，那些零碎的事情就发生了连环车祸，撞在一起，惨不忍睹。
　　昨天是“五·一”补课的第一天，我们约好5：10在校门口见。
　　最后一节是自习课，离下课5分钟我便整理好了书包。铃刚一响，我就往教室外跑，差点撞上迎面而来的班主任。她习惯性地推了一下眼镜，低头看了看我说：“苑然，这么急着回家啊？来，先到我办公室一趟。”
　　我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只好低着头，跟着她一步步走向狭小的办公室。
　　她从抽屉里拿出期中考试成绩排名给我看，全班第40，果然不出我所料。
　　 “又退步了5名。我相信你有实力进前20的，可以跟老师说说为什么成绩总上不去吗？”
　　我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手不停地抠着条绒裤上的线条。
　　 “是不是觉得有压力，有挫败感？”
　　我想笑，像我这种不求上进的孩子怎么可能有挫败感？可是作为学生的我又只能点头。我想，点头恐怕是学生时代我们所做的最多动作了吧。
　　当老师的就是口才好，之后她就一科一科地帮我分析。我偷偷地看表，10分钟，20分钟，30分钟……我急的想跺脚，越急越听不进去她说什么。大概是老师的生物钟到了吧，整整一节课的时间后，她抬头看了一眼挂钟。
　　 “不早了，你回吧。哎，你怎么回？坐车还是……”
　　 “坐车……太挤了吧，我骑车来的！”
　　 “哦，那算了，本来还想看看会不会顺路。你小心点！”
　　　我一出门，透过走廊的窗户，发现天已经有些暗了，是紫色，仿佛天闭眼前，眼里流露的最后一丝余光。
　　　我的感觉不是很好，于是背上书包，一口气冲下三楼。整个学校已经很安静了。
　　　校门口，没有他的身影。我觉得那一天我是飘回家的。
　　　刚一回家，我就抓起手机给他打电话。响了1分10秒的彩铃，然后传来“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的声音。我把手机撂在床上，百无聊赖地去洗手，然后洗脸。回来后发现一条新信息：“你何必这样整我呢？”
　　　今天上午，我把一切都跟伊祉讲了，她说我应该去解释，可是我不想。我见她愤愤地走了，却不知是去找他。
　　　中午吃完饭，我坐在凉亭里听MP3。远远地，我看到林梢的身影。他今天没有像以往一样去打羽毛球。
　　　当他走近，我别过身去，继续摆弄MP3.
　　　“苑然，昨天都是我不好。我还以为你……我去你们班找过了，可是他们说你一放学就走了。别生气了，今天我等你，无论多晚我都等……”
　　　我没有转身，也没有说话，只是一阵酸楚从胸腔泛上来。我深深呼出一口气，再回头看时，他已消失在教学楼的拐角。
　　　写完作业，我躺在床上睡不着，于是又开始听MP3。
　　　“苑然，昨天都是我不好……”这段录音长达3分钟。
　　　我翻过身趴在床上发短信：“明天不许再跑了。”
　　　　　　　　　　　　　　　　　　　　7
　　　　　　　　　　　　　　　　　　　　　　　　　　　　　　　　　　　　　　夏至

人生所谓的幸运与不幸都是比较着来说的吧，跟别人比，跟自己的过去比。可是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却各有各的不幸。
　　 4个小时前我们还在书店买书。他说大后天就要期末考试了，要我陪着再去买点复习资料。放了学，我们便直往学校附近的书店走。
　　他那个理科天才刚进了门便一头扎进数理化辅导书堆里，而我却漫不经心地翻着现当代诗人的诗歌合集。
　　我沉醉在那一首首软玉一般的诗中，一个人读着，总有一种兀自美好的感觉。无意间翻过了好几页，两个熟悉的字却从纷繁的诗句中凸现出来，溢满了我的眼眶。于是我一页页往回翻，终于在三毛的《梦里花落知多少》中找到了我要的东西。
　　我拿着诗集在低着头找书的林梢旁边俯下身来，细细地说：“给你读首诗吧。”他停下来，冲我笑了笑，便安静地听着。
　　 “记得当时年纪小，你爱谈天我爱笑。有一天我们并肩坐在桃树下，风在林梢鸟在叫。我们不知怎样睡着了，梦里花落知多少。”我拍拍他的背笑起来，“你这名字起得真好，连三毛阿姨都喜欢！”
　　他也不回话，只是一如往日地看着我，眼睛里都是笑。
　　买好了书，我们就坐车回家。在他家附近那一站一起下了车。橘色的灯光下，我们的影子一会儿长，一会儿又短了，一会儿在身前，一会儿又转到身后。我一步一跳地去踩他的影子，他居然学着我的样子，也来踩我的。我们笑着闹着，我喜欢那一刻的一切。
　　突然，我看到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对着不远处一个黑影喊了一声“妈”。我也赶紧收敛起来，有些拘束地叫了“阿姨好”。那个身影干脆地“嗯”了一声，然后借着灯光打量了我们好一会儿。她的眼神虽然看不清晰，我却明显感到那和林梢的一点也不一样。
　　 “还不回家？”她走近后就没正眼看我，接过林梢手里装书的袋子转身就走。林梢跟在她后面，没有说再见，甚至连个让人轻松的手势也没有。
　　　回家之后我拨通了林梢的电话，他说话的声音很小，我不由得也压低了嗓音。由于时间还早，他妈和我妈都没睡，所以在不方便的情况下我不得不把电话挂断，然而之后又会很快打过去。我们就像两个小偷，却很享受这种“小心翼翼”。
　　　第四次打过去之后，我听到的不是他的，而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阿姨，我找林梢。”我谨慎地说。
　　　“他现在睡了，你不要再打给他了，以后有事在学校解决。”
　　　我倒吸一口凉气，但是久久不敢呼出。这种感觉让我很难受，就像掉进了一个黑洞，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底，于是不得不时刻提心吊胆。到了底必定是钻心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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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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